纪念张老师
柳絮飞白的时候 你转学到此
一副清雅柔弱的江南女子模样
让见惯大嗓门农村丫头的男生
平添几分怜惜还有无尽的遐想
清明回乡，听发小说教我们语文的张老师死了，哪个张老师？怎么死的？我不禁一惊。就是那个被土拨鼠吓到的张老师，去年底走的，死于心脏病。哦……良久，我们几个竟默默无言。
那时候我们虽已上初中，但个个玩性不减。由于家境类似，城镇孩子比农村不过多几分零花钱而已，吃的穿的没什么差别，同学间不会分三六九等，加上课外作业不多，学校管得也松，容易一呼百应。于是我们就利用一切时间，想尽各种办法去玩——什么下河摸鱼，上树掏鸟，偷地瓜玉米，结伙打群架，捉弄胆小女生，把鞭炮系在狗尾巴上，把扫帚撒上泥土搁教室门框上，如此等等……放学了也不急着回家，常常玩到天黑，玩到父母满院子喊叫责骂，甚至是罚饿罚跪抽打，那阵子正处于叛逆期，无论大人采取何种手段，也阻挠不了这些半大小子，想出并实践各种奇思妙想。
张老师给我们上课的头一天，我们就听说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。几个坏小子磋磨着给老师一个下马威，让她以后不敢管我们，这样她的课堂我们就自由了。有人提议在讲台下埋土雷，就是用空墨水瓶装入生石灰，倒进水宁上盖，上课几分钟后就会爆炸。这主意立刻被否，有人说那是小学生玩的，而且玻璃会伤人，况且学校一定会查到我们，肯定不行。又有人提议，捉一只蜥蜴或者壁虎放粉笔盒里，可是去哪找呢？这时老大发话了，每个人回家想办法，这是最高指示。
第二天有人带来一只土拨鼠，我以前也没见过，粉嘟嘟的鼻子，牙齿外凸，爪子翻过来，喜欢乱钻乱咬，没半分钟就钻到地下藏匿起来，幸亏被系上绳子。我们都很好奇，还没看清楚这小东西，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，藏哪儿呢，有人说教室前面垃圾池是水泥地面，肯定跑不了，还有废纸泥土遮盖，就在这时张老师到了。
从没见过如此优雅的老师，记得那应该是春天，不，肯定是春天，正值柳絮飞白、河清水涨的时候，老师从外地转学到此，一副清雅柔弱的江南女子模样，让见惯大嗓门农村丫头的男生，平添几分怜惜，以及无尽的遐想……
土拨鼠岂能安分，才刚上课五分钟它就钻来钻去，搞得大家目光都集中到老师脸上，张老师起初很惊慌，不过也很勇敢，拿起教鞭小心翼翼走过去，据老师说，她以为是癞蛤蟆青蛙之类东西，被孩子们拿来吓唬新老师，这在南方也很常见，可没想到是只鼹鼠，而且径直朝脚下跑来，吓得她立刻晕厥，心脏承受不起。
老师住院了，恶作剧得以成功，但所有同学都被班主任罚站，女生把我们几个罪魁祸首供了出来，随之被家长责骂，被学校警告，语文课也不得不改成自习课，一切拜我们所赐，一切都咎由自取。
从此女生们天天围着张老师，她的衣着打扮、举止腔调，以及她为什么到我们学校，为什么还不结婚？都成了女生们说不完的话题。她的语文课成了最受同学喜欢的课堂，同样一首诗、一段词，用她的声音朗读，显得那么深情，那么富有诗意。从此我们徜徉在文学殿堂里，跟着她阅读泰戈尔的《新月集》、《飞鸟集》，阅读普希金的《致大海》、《自由颂》，阅读苏东坡的《念奴娇》、《江城子》，体会陈子昂的“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怆然而涕下”的孤寂心境。男生们几乎一夜之间变了样，从顽劣不化中走出来，把时间和智慧用在正道上，懂得怜香惜玉，懂得欣赏美丽。
而我，得到老师最多的肯定和鼓励，以前写作是无病呻吟、无米之炊，每次写作课总要撕掉好几页纸，勉强开了头就胡乱写下去，没有自己的语言，没有源自内心的真情实感，因此勉强得60分。而张老师第一次阅卷就给我90分，偶尔还给我100分，让我信心爆棚，让我愈发喜欢语文，喜欢写作。
可惜的是张老师只教我们一年，因为结识了本校英语老师，两人结婚不久就去了上海，从此音信全无。我们全班同学都舍不得她，还集体给她写过信，诉说想念之苦，这也许算公开的情书吧。
张老师走了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在我的意识里，她还是旧日模样，那么年轻美丽，那么端庄优雅。在我们最顽劣的时候，用她的微笑和宽容，用她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，影响并感染我们，引导我们走进文学殿堂，走上人生正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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